幻影


怎去開始解釋這段情,寫一首關於你的詩,
胡言亂語,心思交瘁,仍未帶出合意字⋯⋯

她去那裡了? 其實她又住在那裡呢?

我以前也曾有過一段充滿青春活力的成長歲月,自從來到台北,出社會第一份工作到現在後,每天就是上班下班,單車代步,回家對著一台電視,一缸金魚,日復日,年復年,不知不覺就這樣活在自我封閉的日子裡,甚少戶外活動,亦不與人交談,生活枯燥無味,社會稱呼我這類人為宅男,負面一點就是自閉宅男。

我的職業是一名廚房小工,煮煮飯、洗洗碗⋯收入低微。我住在一棟與世隔絕的老式公寓五樓,是樓梯屋,一層二戶,台北處處盡是如此公寓,新蓋建的比較大一點的就是豪宅階級,一般平民難攀緣。公寓是早前家姐付頭期款購買的,家姐是越南新娘身份,她離婚後又改嫁到美國去了,剩下我一人獨守空房,當然每月銀行貨款全由我來負責,去除燈油火蠟,起居飲食,多餘薪資可謂所剩無幾,最怕失業。

也許是天生個子矮小,自卑感強,又不善於交談,因此來台多年從未交過任何朋友,其實我有試過衝出去,所謂出外靠朋友,但就是無法成功,日子久了自然認命,一身土氣,獨來獨往,所以更別說交往異性朋友了,偶然看看AV是唯一的生活樂趣。

螢光幕前夜夜來,平面虛像訴空虛。對單身宅男而言,AV能解一時寂寞,紓解鬱結情緒,AV這東西本來就是為男人而設的,過度沉迷者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就是心靈更加空虛,嚴重損害精神,滿臉猥瑣,滿身陰氣,天天有如行屍走肉一般,生活一團糟。

凌亂不堪的房間裡,電視下方櫃桶堆滿上百片AV影音光碟,都是從饒河街、華西街等夜市購買的。台北這地方,很容易得手這些東西,電視六號台可看,信箱有購買傳單,唱片行有售,甚至連一般書局都買得到,不像越南屬違禁品。我每隔一陣子就會對著螢幕起壇,漫漫長夜,熄燈,運用那雙玲瓏巧手,自得其樂,那管世事迷離。

什麼夕季千歲、宮崎彩子、神納花子、成宮瞳子⋯⋯

螢幕上的女人燕瘦環肥,風情萬種,總是千依百順,現實中的女人完全是兩回事。

可憐我這個年紀,不但未談過戀愛,連女人的玉手都未曾牽過。

奇蹟總是會發生的!

滴答滴答滴答滴答⋯⋯

有一天,「她」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,不是從門口進來,而是像化身般的突如其來,半躺半坐在睡床上,我不知道她是何方神聖,從何處來,無刻意過問,事實上她並不喜說話,一副玲瓏有致的身材,一雙充滿憂鬱的眼睛,如此迷人。

她總是來無影,去無蹤,一不覺眼就神秘出現在我房間,然後又神秘失蹤,她到底是誰?是人?是鬼?那又如何?我的人生已經夠失落了,還有什麼好害怕呢!

她的出現使我充滿幸福感,每天都會出現一次,很少在日間,大多在夜晚,有時出現幾分鐘,有時伴我一整晚,在這世上,她是唯一願意聆聽我心聲的人。

我倆一起看電視、賞金魚、聽樂曲、折衣服⋯就在小小房間內,度過一天又一天。

孤男寡女,共處一室,我又怎麼可能會安份?我試圖撫摸她的臉龐,她不反抗,再伸手撫摸她的腰圍,她亦不反抗,這樣下去,日子久了自然發生夢昧以求的肉體關係。人生第一次嘗試到情慾歡愉,那種柔軟的觸感,淡淡的清香,心靈的交流,和AV畫面的單純平面視覺享受完全不同。

其實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!

門外有人按門鈴,走出客廳開門,原來是找對面屋按錯門鈴,已經不是第一次了,對面住些什麼人,其實我都不淸楚,偶然在樓梯碰面就點個頭,問候兩句,有時連招呼都懶得打就直接進屋。過去鄰居守望相助,現在鄰居老死不相往來,這是時代變遷,社會物慾主義,精神空虛,人情淡薄,見怪不怪。

轉頭返回房間,她又神秘失蹤了,我不驚訝,因為她向來如此,來無影去無蹤,我已習慣了她那若隱若現、如夢如幻般的存在方式。

咦?這次房間怎麼不關窗門?隱約還好像看見一縷衫影飄出窗外,我明白了!原來她也是鄰居,從隔壁另一層公寓爬窗過來的,她天天趁我不注意時爬窗過來,但這裡可是五樓高,而且兩邊牆壁隔距相當厚,一個弱質女子那裡有這個攀爬能力?又那裡來的勇氣?不然呢?難道相信她是飛簷走壁?穿牆而過?往下看看街道依然人來人往,車來車去,各忙各的,這個景象並不陌生,台北生活處處如此,只是突然開始擔心起她的安危來了,五樓不算太高,但跌下去可真是會要人命的,她要找我大可光明磊落的從正門按門鈴來,為何偏要走「偏門」?難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?

「妳昨晚忘記關窗了。」她還是沉默不語,充滿憂鬱的一雙眼睛凝望著我。

「妳是用什麼洗髮精的?」她那香噴噴的柔柔秀髮令人著迷。

當晚天空明月皎潔,看她穿著一身素白衣裳,站在窗前,披肩散髮,愈看愈是美麗,當我生起決定要與她永遠在一起的念頭時,念頭才一產生,還未開口,一眨眼她又不見,這次的失蹤令我感到沮喪,因為她再也沒有再出現過了。

她去那裡了? 其實她又住在那裡呢?

回想這段日子,每每提及有關她的背景,她總是問非所答,或笑而不答,有次還開玩笑說:是從電視爬出來的,就像貞子一樣。

等了又等,兩個星期已過,她還是沒有再出現,是有什麼苦衷嗎?

房間如此空蕩,內心如此寂寞。

紅塵渺渺,伊人何在? 

我實在受不了了,決定自動去尋找她。

來到隔壁公寓五樓單位,沒錯,按照樓層位置推算,這正是她的住所。站在陰沉木門前,按了幾下鈴聲,敲門多下無人回應,情急之下毀壞門鎖一探究竟,當我使盡全力破門而入後,發現屋裡居然又破又舊,空無一物,頓時呆住。

我又試圖從各種渠道查詢取得電話號碼,幾經辛苦聯絡上這一層的房東,我假裝租客,所得到的答案是:這層單位已經空置多年無法出租,理由是老舊失修,水管破裂,房東人在大陸經商,不予理會,一拖再拖之下,乾脆不租了。房東毫不著緊,又說:記得對上租客是一名苗齡單身女子,已經搬走多年,大概是十年前的往事了。

十年前??? 那時候我還未搬進來,甚至還未過來台灣。

她到底是誰?是人?是鬼?是妖精?外星人?未來人?出體人?另一空間的人?抑或只是我日有所思、夜有所夢的一束幻影?

我只知道,我好想她!!!

為何在我人生最寂寞的時候出現? 又為何在我人生才剛找到希望的時候而離開我?

怎去開始接觸這段情,彷彿知道不會容易,
睡夢裡,追憶裡,在尋覓妳的影子⋯⋯

幻象似的愛情,始終會消失去,
那幻影卻一一再現,我心底⋯⋯